行至記憶的巷口,總能聞見老屋里漫出來的墨香——那是爺爺案頭的硯臺,盛著比時光更綿長的寬和。十二歲那年,我曾為了一方小小的宣紙,錯過滿院的蟬鳴與巷尾的陀螺,直到硯池里的墨,慢慢洇出比獎狀更重的分量。
那時的夏天總是很長,爺爺?shù)钠焉葥u著老時光,也搖著我坐不住的心思。他總說:“字要寫寬,心才容得下天地。”可我只盯著宣紙上的格子,嫌那橫平豎直,鎖了我該去追蝴蝶的腳步。直到我磨禿第三支狼毫,指尖沾著墨漬去夠全國比賽的一等獎證書,才懂那不是“失去”,而是硯池里漾開的,比玩鬧更遼遠(yuǎn)的光。
案頭的毛邊紙堆成小山時,我曾怨過爺爺?shù)?ldquo;苛刻”,別家孩子在騎車玩鬧,我卻要對著“海納百川”四個字,把橫畫寫得像堤岸,能容得下墨色里的波瀾。爺爺不說話,只蘸著清水在老院的青磚上寫“寬”:“這字的寶蓋頭是屋檐,下面的‘見’,要看見屋檐外的天。”后來在賽場,我寫“有容乃大”,筆鋒里忽然漫進(jìn)爺爺?shù)钠焉蕊L(fēng),原來那不是束縛,是讓心長成能盛下萬川的河。
十五歲那年整理舊物,翻出爺爺用紅筆圈過的“一等獎”證書,旁邊壓著他寫的小楷“字寬一寸,心寬一丈。”那時我已能讀懂,當(dāng)年錯過的玩鬧,都成了硯池里的水,讓我后來遇見爭執(zhí)時,能想起宣紙上的留白;遇見失意時,能想起墨色里的濃淡,原來“看寬”從不是退讓,是像寫書法時留足氣口,讓日子里的磕絆,都成為筆下的飛白,有余韻。
去年在舊屋翻出那方硯臺,硯底還留著我十二歲時刻下的小印。墨香漫上來時,忽然懂了爺爺?shù)挠靡猓核麖牟皇且页蔀闀遥且以跈M豎撇捺里,學(xué)會讓心像宣紙,能承住濃墨的重,也能容下淡墨的輕。那些曾以為“失去”的玩鬧時光,早已變成硯池里的水,讓我后來面對生活的褶皺時,能像展平一張皺紙,看見褶皺里藏著的寬和。
此刻案頭的新硯里,墨香仍像當(dāng)年。我寫“海納百川”,筆鋒里漫著爺爺?shù)钠焉蕊L(fēng),也漫著十二歲那年,蟬鳴里藏著的答案——看寬不是把心撐大,是讓心像硯池,盛得下墨色的濃,也盛得下清水的淡;像當(dāng)年錯過的玩鬧,最終都成了硯里的水,讓后來的日子,能漾開比獎狀更寬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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